来乐

旧梦长安(十二)
夜色融融,天幕黝黑。一辆马车哒哒驶进郊外一座小院。车夫停放车辆,掀开车帘,李蕴缓步下车。
房屋内只点一盏油灯,霄戢远见李蕴终于赶到,起身接应。两人多年未见,霄戢远着实有些激动,两手扶着李蕴臂膀两侧道:“言之,一别十年有一,这些年,你孤身一人于长安,可还安好?”
李蕴从出生便体弱多病,外有奸人所害至长年久病不愈,终身落下病根。惠妃娘娘并不知晓,只听旁人说到,取个女孩儿名,能养活,即为他取了个乳名,言之。李蕴觉这名字太女气,不许旁人这么叫他,只有霄戢远,不管他高不高兴,总是言之,言之,唤来唤去。霄戢远生母与惠妃娘娘乃一母同胞姐妹。惠妃娘娘入宫同年,霄戢远母亲嫁于骠骑将军。霄戢远比李蕴年长几岁,幼年时常随母亲入宫中,和他一起玩耍。
“难得戢远你还一直挂念,算走运吧,披荆斩棘活了下来。” 李蕴自解开黑色斗篷,放在桌上,两人入坐说话。
霄戢远知李蕴的艰辛不易。替他难过,也更替他开心。怕他伤怀,打趣道:“你个臭小子,这么些年不见,怎么还像以前一样不懂长幼有序。唤我兄长。”
“这么些年不见,你也还和当初一样,心直口快,冲动莽撞。听府上仆人说,你昨日刚入长安,就在街上与人发生争执。”
“什么发生争执,我是执行公务,教训两个光天化日下,强抢民女的畜生。”
“这事自有官府,两个宵小之徒,何须你这安北将军亲自出马。”
“你知道的,我就是看不惯这个。”
李蕴浅笑,自顾品着杯中的茶。霄戢远又道:“说没变,其实也不然,你我早已不是当年十五六岁的少年。惠妃娘娘走的那年......我想回长安看望你,我求父亲,可是他不肯,我跪了一天一夜,他依然不愿松口......”
“戢远,无碍的。你随伯父一起迁至北边,镇守边关。没有皇命,伯父断然不敢让你冒然回长安。”
“言之,此次皇上召父亲与我回长安,将我们安顿下来,怕是不走了。兄长也可好好陪陪你。明日待我与父亲入宫面圣后,我想去祭拜惠妃娘娘。还有.......玉人。”
霄戢远许是多年未提及这两字,有些生疏了,可唤在嘴里,又觉心痛之意一如从前。
“戢远,玉人离世时,杨国忠让人将她的尸骨包成贺礼送回奚族,宫中并无她的墓碑。至于母妃,我让人秘密移出了她的尸骨,在府中后山立碑,你若想祭拜,私下来我府中即可。”
“玉人她心心念念回奚族,最终居然以这样的方式,落叶归根。杨国忠那奸贼,为了大唐,为了你,为了玉人,为了千千万万黎民百姓,我必将要把他碎尸万段.......”霄戢远拳头紧握,眼底尽是怒气。
“明日我便向陛下上谏......”
“万万不可。戢远,时机未到,还不是时候。你切记,长安不比你在边关,处处危机。杨国忠今日已是陛下最宠幸的臣子,喜爱之意胜过膝下每一位皇子。又岂是谁人随意上书可扳倒的?”李蕴打断霄戢远的话,他了解他,正因为了解,才怕他出事。所以自己务必要时刻提醒他。
李蕴接着说道:“戢远,相信我。一切,我都可以做到。”
霄戢远与李蕴四目相对,他重重点了一下头道:“言之,我当然信你,这普天之下,也唯有你,可以做到。”
李蕴心有感激,不禁伸出右手,两人击掌相握,犹如当时少年。相视而笑,李蕴想起,这样的握手方式还是戢远教他的。他小时候很喜欢,自觉这样很有男子气概。每每别离,都要以这方式与他分别。
霄戢远道:“言之,我回府后,定会全力相劝父亲,辅佐你,佣兵自立。”
李蕴笑了笑,道:“戢远你误会了,我并无自立之心,我想要推上帝位的,另有其人。”
霄戢远不解道:“可这皇上膝下皇子,我实在想不出谁人可以坐上这皇位。”
“戢远不必忧心,我自有办法。”
“好,一切都听你的。今日已更深露重,你快些回去歇息,明日我再去你府山。”
“不可以,我今夜邀你在这密会,正是要你明白,明面里,我要七王府与你这骠骑将军府少些往来。你只需要帮我一件事,尽快安排我与霄伯父私下见上一面。越少人知道越好。”
“好,一切都听你的。”
“谢谢你,戢远。”
“你我之间,长情不灭,忠义永存,无需谈及谢字。对了,我觉你身体似乎比以往好多了,我这也是放心了。”
李蕴笑了笑道:“不曾想,这府上来了位小神医,医术举世无双,无人可敌。就是这性子,着实让人吃不消。”李蕴想着生南星,眼里多了笑意。
“是吗?改明儿偷偷去你府上瞧一瞧。”
“好,那我先行离开了,改日再与你好好一叙。”
霄戢远将李蕴送上马车,临别时对他说道:“言之,兄长信你,一定可以除掉那奸臣。早日,还你一世安宁。”
李蕴没有说话,只是点点头,待马车驶出小院,在车内闭着眼,悠悠开口说了句:“上兵伐谋,杀人诛心。”
霄戢远望着远去的少年,也不知他两可否还是少年。十余年的光阴,让他退去了所有的稚嫩,他的眉眼有了轮廓。
天上忽闪一道惊雷,而后开始下起倾盆大雨。下属为他打上雨伞。犹记当年别离,也是一场大雨,李蕴将伞举在他的头顶,示意他拿着伞。对霄戢远说了最后一句临别之言。
“许是诀别,兄长珍重”。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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